小說《錦屏烽火》 之五十七

夕陽晚晴

（五十七）

下元村里，于四海和一個便衣特務隊員騎著自行車飛快地在街上跑。一個大門里突然跑出一個七八歲的孩子。于四海剎車不及車把將孩子掛倒在地上，自己也摔在一邊的土糞堆上，金絲墨鏡摔在一邊，自行車歪倒在糞堆上。

孩子被掛倒在地上打了兩個翻滾，坐起來捂著被撞的肩膀“哇哇”地大哭。

后面的隊員急忙剎車，跳下來攙扶起跌在糞堆里的于四海。又扶起車子，調正撞歪了的車把。

于四海走出糞堆，撿起墨鏡，過來對孩子踢了兩腳：“小兔崽子，你他娘的找死，看把老子摔成這樣。”邊罵邊彈著衣服上的糞土。孩子的哭聲更大了。

一個老婆婆從家里出來，跑過去拉起孩子：“這是咋了？”

孩子哭訴著：“他騎車過來撞了我，起來還打我。嗚，嗚。”

于四海還在撲打身上的糞土，又要過去：“小兔崽子，我打你，我打死你。”

老婆婆把孩子護到一邊：“你這人，撞了人還耍橫，咋一點道理都不講。”

于四海氣哼哼地：“哼，他娘的，講理，講啥理呀？和你們這種土包子，有啥理好講。”

“你……”老婆婆氣憤地說不出話來

像個文化人的老漢從家里出來：“這是咋了？是誰這么橫行霸道蠻不講理啊？喲，是四海啊。”

于四海聽著話沒好氣地說：“四海，四海是你叫的嗎？不長眼的老東西。”

老漢一聽也來氣了：“嚯，我和你雖然不是一姓，可是和你爹一起長大，我們稱兄道弟一輩子了，我叫你一聲四海又咋了，還賺個不長眼的老東西。”

于四海一拍腰里的槍：“這村里人誰見了我不是四爺四爺的叫，再不濟也稱個于隊長，你他娘的四海四海的叫，是充大尾巴狼啊。”

老漢也不依不饒：“哎呀，這世道真是變了？真成了有錢的孫子變大爺，沒錢的大爺變孫子了？”

于四海冷笑著：“你還真說對了，不過我得給你改一改，叫有槍的孫子是大爺，沒槍的大爺是孫子，這世道手里有了槍，嗨，要啥有啥。不信咱試試。”就要掏槍。

老漢眼珠一轉：“是，是啊，于四爺說的對。今天沖撞了于四爺，我給于四爺當面道歉賠罪。”向于四海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
于四海裝出大度地樣子說道：“罷了，一個村里住著，饒你們這一回，就算今天我晦氣。我還有事，不跟你纏約了。”在身上擦擦眼鏡戴上，過去扶起車子，掏出手絹擦擦車把，順手把手絹扔在糞堆里，抬腿上車而去。隊員也上車緊跟了去。

老漢看著二人去的背影，咬牙切齒地：“呸，于四海，狗雜種，你不得好死。”

石河鎮維持會院內，十幾個偽保長等著開會，三人一群五人一伙地聊著天。

門口，夏保長衣著時尚，衣袋里挎著三支鋼筆，騎輛半新的自行車，到門口玩著車技，雙手抬起前把，用后輪一級級跳上臺階進來，到眾保長面前才停住車。

侯保長看著夏保長玩車技，立即起哄：“夏保長的車技可是越來越高了，咱請夏保長再表演兩手好不好？”

眾保長七嘴八舌地鼓動著。

夏保長興奮地：“那咱就癩蛤蟆打敬禮，再露一小手讓你們看看”，說著猛蹬車圍著眾保長轉一圈，雙手推把，從后面跳下車來，自行車自己向前跑著，夏保長又猛跑幾步趕上，雙手一拍車座跳到車上，蹬幾步介紹著：“這叫‘八步趕蟾’。”向前騎了兩步，用閘剎住車，讓車原地不動，扭動車把掌握著平衡，自己穩坐在上面車子不歪，“這叫定車。”

于四海和跟班推自行車進來：“讓大家久等，準備開會了。”

眾人向會議室走去。

各村的保長們有三十來人，擠了一屋，崔世安也坐在保長堆里。

西溝村的侯保長向崔保長打著哈哈：“老崔，你那上元村里又住上八路軍縣大隊了，你是咋出來的？”

崔世安應和：“縣大隊盤查的可嚴了，我是找八路村長開了路條，說是到南梁子村看親戚，才給他來了個南轅北轍離開村的，這不是和南梁村的魏保長一塊來的。沒想到趕上開會了。”

于四海換了衣服，和于敬齋及兩個便衣特務隊員一起進來。坐在眾保長的對面。

亂哄哄的會場安靜下來。

于敬齋掃一眼會場：“各位到的很早啊。喲，崔保長也來開會了？”

崔世安站起來向于敬齋一哈腰又坐下：“會長，我來了。自從縣大隊又駐進上元村，我是難脫身出來了。今天向村長說了個瞎話，說南梁村我老丈母娘病了，才和魏保長一起來了。好長時間沒來了，要找會長匯報些情況，沒想到參加會了。”

于敬齋：“好，好，有情況一會匯報。現在開會。今天的會主要是便衣特務隊要了解一些情況，就由于隊長主持召開，我還有點事要辦，我就不參加了。四海，你來主持開吧。”起身離開。

于四海向眾人掃視一圈才開腔：“今天召集各位來，主要是了解八路的動向和他們劫去的武器的下落。各位知道實情的也好，道聽途說的也好，都可以反映給我。各位說說吧。”拿出鋼筆來，準備記錄。兩個便衣特務隊員也準備記錄。

一些保長在下面交頭接耳地議論著：“自打皇軍掃蕩以后沒有八路的消息了呀。”“武器的事到現在也沒聽說八路藏到哪里了。”“八路不是讓皇軍全部消滅了嗎？”“只聽說八路軍縣大隊又回到南山了。”

于四海見沒人正面回答，又問：“你們都沒聽到八路的消息嗎？那位上元村的崔保長，你不是有情況要匯報嗎？你說說吧。”

崔世安站起來：“我是真有情況匯報。八路軍縣大隊又駐進上元村，已經二十多天了，他們和老百姓打成一片像一家人一樣，除了訓練外，就幫著老百姓干活。才駐進十多天，就從南面的二十來個村招了三百多年輕小伙子參加了縣大隊。”

于四海認真地聽著記著。許多人的目光集中向崔世安。

崔世安接著說：“這些新隊員天天訓練，現在都像模像樣了。聽說各村的抗日組織也都恢復了，可都是秘密的，由于我的身份特殊，怕他們抓漢奸，也不敢上去打聽，就是觀察新隊員的訓練也是偷偷摸摸地隱在暗處。正規八路沒有啥消息。”

于四海停住了筆，用力甩著。筆沒水了，他向坐在前排的東溝村的夏保長說：“這位保長，我借你的筆用用。”

夏保長尷尬地吱唔：“于隊長，我……”

于四海很隨和地說：“我只是借用一下，又不要你的，一會還你。”

眾人不友好地小聲笑著。

夏保長只好紅著臉摘下三個筆帽讓于四海看。

于四海看了看，又有氣又嘲笑地說：“原來是假冒的文化人。”看看會場里的幾個人：“唉，我來到石河鎮，沒有聽到八路的消息，卻聽到了人家傳出的順口溜，說是‘西溝村的侯保長像是真有事的，東溝村的夏保長像是真識字的，張家莊的呂保長就像雞扭的，胡家崖村的胡保長就像扒藕的。’看你們這幾個人物喲。唉，我爹咋找了這么些歪瓜裂棗來維持會啊。”

夏保長聽完也臉上變色：“這叫魚找魚，蝦找蝦，老烏龜專找癩蛤蟆，就維持會這名聲，干的這些事，是人誰來干呀，也就這些歪瓜裂棗才來充個數罷了。”

于四海聽了大怒：“你，你敢污蔑維持會，污罵我老爺子，可真是膽大包天了。”對一個隊員：“你去叫幾個人來，給我收拾這狗日的。”隊員出去。一會兒帶著五個便衣特務隊員進來，站到于四海面前。

于四海隨口吩咐道：“這位夏保長口渴了，先給他兩壺水喝。”

五個便衣特務隊員把夏保長拖出門外，于四海跟出去，眾人都跟出去。

四個便衣特務隊員把夏保長拖翻在地，讓他仰面朝天躺在地上，按腿踩胳膊，讓夏保長動彈不得。一個隊員跑去提來兩水壺涼水。眾人圍著看，于四海雙臂抱在一起，得意洋洋地看著。

隊員提著水壺向夏保長嘴里灌起水來。

一個保長上前陪著笑臉講情：“于隊長，看著都是給日本人做事的份上，饒夏保長這一次吧。”

于四海一歪頭：“饒他？他剛才說的是人話嗎？竟敢辱罵維持會和我老爺子，這就是犯罪。你還是少管閑事，免得惹火燒身。”對隊員：“給我灌，看他干渴到啥程度。”

隊員向夏保長嘴里灌水，夏保長用力掙扎。用腳踩住夏保長胳膊的兩個隊員，一人用手揪住夏保長的兩個耳朵，一人用手來捏住夏保長的鼻子，把涼水一口口灌進去。一壺水灌進夏保長的肚子。

于四海吩咐：“再讓他把水倒出來。”

灌水的隊員放下壺又踩住夏保長的肚子用力踩，踩一下夏保長嘴里吐出一口水來。眾保長不忍觀看，把頭扭向一邊。

于四海又吩咐：“再讓夏保長喝一壺，讓他徹底解解渴。”

第二壺水又灌進夏保長的肚子里。

于四海看著夏保長鼓起來的肚子，有意饒他了：“夏保長，你服不服？”

夏保長雙眼緊閉不作聲。

于四海更來氣了：“那就讓夏保長做英雄做到底吧。再把水倒出來。”揮手讓便衣隊員繼續折磨夏保長。

便衣特務隊員又在夏保長的肚子上踩起來，帶紅色的血水從夏保長嘴里向外流。

夏保長頭歪到一邊，兩眼無神地半瞑半睜著。

崔世安到于四海面前：“于隊長，夏保長已經不行了，你大人不記小人過，就放他一馬吧。”

于四海看看面色蒼白的夏保長：“哼，饒他這一次，走，繼續開會。”率先進了會議室，其他人看地上的夏保長一眼，也進了會議室。

時近晌午，于四海從會議室出來，眾保長們跟在后面。

于四海看著地下的水跡，問在門口的便衣特務隊員：“夏保長呢？”

隊員說：“剛才見他爬起來，踉踉蹌蹌地推著車子出大門走了。”

于四海吩咐道：“夏保長喝多了，你騎上車子送送他，把他送回老家。”暗暗用手比劃手槍的樣子。

隊員答應一聲：“是。”推出自行車騎上追去了。

眾保長們三三倆倆的離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