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說《錦屏烽火》 之二十六

夕陽晚晴

（二十六）

臘月二十八了。上元村里，孩子們在街上跑著歡著，一個一個的放著爆竹。八路軍戰士們在灑水打掃著街道。村里不時傳出鞭炮的炸響聲。

許家。廚房里，肖淑蕓正忙著蒸饅頭，邊揉饅頭邊燒火，灶上三層籠屜里冒著白色的熱氣。

院子里。許仁元正在陽光下寫春聯。“春色明媚山河披錦繡，陽光普照鄉村換新顏”，“歡聲笑語賀新春，軍民一家過大年”，“共產黨恩光普照，八路軍勝似親人”等新詞句的對聯擺了一地。

王建成、張玉山兩老漢從大門外進來。走近寫字桌。

張玉山注視著筆走龍蛇的許仁元，對王建成：“我說這兩天沒見許先生，他肯定在家寫春聯，你說不是，這回打睹你輸了吧。”

王建成不服氣地嘟嚕著：“我是拿去年的眼光看許先生了，沒想到許先生都寫這么多了。”

許仁元寫好一條放下筆伸伸腰：“今年我跟前少了人，連個裁紙磨墨的人也沒有，你倆來了，就干這活吧。”

王建成拿下剛寫好的這條，張玉山鋪好一張新紙，邊展平邊微笑著說道：“許先生，今年心情好高啊。”

許仁元面帶笑容開心地說：“八路軍來了，給咱帶來了好日子，這心情當然高了。”

張玉山也感慨地贊譽著：“不是八路軍來消滅了老虎嶺上駐的鬼子，咱這里的鄉親們哪有安生的日子？八路軍住在咱村，給咱挑水掃院子，幫咱下地收莊稼，樣樣都想著咱老百姓，這樣的好軍隊，別說咱以前沒見過，從來也沒有聽說過，可今天就和咱們住在同一村，親的就像一家人。”

許仁元認真地：“別光說好的，有啥問題和不足，你也提提意見。”

王建成疑惑地目光看著許仁元，有些生氣地說：“我說許先生，你對咱八路軍有啥不滿的，咋鼓動俺說八路軍的壞話呢？”

許仁元一笑說道：“不是，不是。是這么回事，李團長那天對我說，他到鄉親們那里征求意見，鄉親們對八路軍是贊不絕口，他擔心聽不到鄉親們的真實聲音，就安排我這參議員替他多聽聽鄉親們對八路軍的反映，再把真實情況轉達給他。”

王建成心悅誠服地說：“可人家八路軍做的就是好，咱就是雞蛋里挑骨頭實在是挑不出來呀。許先生寫的不少了，你也該歇會了。留下你家的，那些我們出去給你發發吧。”

許仁元有些悲傷地說：“都拿去，都拿去。按風俗今年我家不能貼春聯啊。”把地上的春聯收起來交給兩人。

一陣陣鞭炮，一聲聲鑼鼓，人們喜氣洋洋地歡度春節。

男女青年扭著秧歌，和著鑼鼓點載歌載舞，一旁看熱鬧的八路軍戰士也被拉進歌舞隊，歡快地跳起來。

李顯忠、葉政委、田參謀長、吳書記、周專員、許仁元、肖淑蕓從大門出來，站在門口看著歡聲笑語的鄉親們。

歌舞隊停下來，領頭的青年過來，高喊一聲：“俺們代表全村的父老鄉親給八路軍首長們拜年。”所有人跟著高喊：“給首長拜年。”并鞠上一躬。

李顯忠激動地敬上一個標準的軍禮轉半圈注目著半街的鄉親們：“我也代表駐在這里的八路軍官兵，給鄉親們拜年。”

領頭的青年又熱情地邀請道：“歡迎首長們參加咱們的秧歌隊，軍民同樂。”上來幾個男女青年，把李顯忠等人拉進了秧歌隊。

鑼鼓音樂再起。秧歌歌舞更歡快地扭起來。歡歌笑語充滿了山村。

年過去了，正月里還是寒冷的日子。今天夜里，天刮著大風，還飄灑著零星的雪花，冷風刺骨。

李志強和王玉山穿著棉袍紳士打扮，從厚厚的冰上過護城河來到城下，側耳偵聽著城墻上的情況。

城上由遠而近的腳步聲和說話聲：“這大冷的天，還得站崗放哨。”

另一個聲音：“吃糧拿餉，不站崗放哨還行。別報怨了，走，到城樓里避避風，暖和暖和去。”兩人走遠的聲音。

李志強將帶鉤的繩索拋上城墻，順繩子爬了上去，王玉山也抓著繩子爬上去。

李志強收起繩子和王玉山在城墻上走著，尋找下城的地點。

李志強輕聲地：“天還早，下去找個地方睡一覺再行動。”

兩人找到一個僻靜的地方，掛好繩子下城去。

和順飯館里，還沒有來吃飯的客人，蘇掌柜在柜臺內打著算盤算賬。小伙計擦著桌椅板凳。

李志強和王玉山走進來：“掌柜的，來兩碗面。”

“客官你早。” 蘇掌柜沒抬頭隨口答道。熟悉的聲音讓他抬頭一看：“啊，是李……”對小伙計：“快去，做兩碗面。”

小伙計應聲入內。李志強和蘇掌柜輕聲地交談，王玉山坐在門口望風。

蘇掌柜訴苦道：“鬼子維持會和警察局攤派讓人人領良民證，老百姓怨聲載道，可也沒有辦法不辦啊。”

李志強解釋說：“小五也是因為沒有良民證沒能來和你聯系。”

蘇掌柜說道：“便衣特務隊自打年前遭了伏擊，傷亡了十幾個，再也沒有出城。聽說現在又補齊了，正在進行訓練。警察局三天兩頭的查良民證，沒有的就罰錢，不順眼的就帶到警察局審訊。年前城門口的哨兵遭襲擊后，進出城門盤查的也嚴了，城里還不住的清查人口。”

“聽沒聽到咱被俘隊員的消息。”李志強詢問。

蘇掌柜搖著頭說：“一點消息也沒有。”

李志強又問：“良民證辦完了嗎？”

蘇掌柜回答道：“還沒有，警察還天天夾著包到處催著人們辦。”

腳步聲傳出來，小伙計端兩大碗面條從里面出來：“客官要的面來了。”放在李志強兩人面前。

兩人端碗吃面。

又有客人來吃飯。蘇掌柜連忙應付著。

李志強到柜臺：“掌柜的，結賬。”把錢遞給蘇掌柜，低聲地：“以后小五來。”同王玉山走出飯館。

李志強和王玉山在大街上走著。迎面一個皇協軍小隊長帶一個皇協軍士兵走過來。

皇協軍士兵到李志強跟前：“強哥，你進城來了？”對小隊長說：“隊長，這是我表哥，你老先走幾步，我和我表哥說句話。”

小隊長斜眼打量李志強和王玉山幾眼后點點頭先走了。

皇協軍士兵低聲地：“李隊長，我是被俘的區小隊隊員，我叫石廣柱，咱到那邊說話。”帶李志強和王玉山進了茶館。

石廣柱領李志強和王玉山進來喊道：“掌柜的，來壺茶。”領兩人到里面坐下。

“你們……？”李志強開口欲問，見端茶來，欲言又止。

堂倌送上一壺茶三個茶碗后離去。

石廣柱倒著水說：“我們被俘后，便衣特務們審訊我們，我和趙二成、徐連坤三人一口咬定是剛參加區小隊三天，啥也不知道，便衣特務們見審了幾天都是這兩句話，就問我們愿不愿意參加皇協軍，我們一答應，就把我們送到了皇協軍里。小隊長看我還機靈，就讓我當了他的勤務兵，挎上匣子槍了。李隊長，我們是不會死心塌地當皇協軍的，有機會我們就跑出去。”

李志強也安慰著說：“我今天進城就是來打探你們消息的，準備營救你們，想不到你們全出來了，我回去一說，他們就都放心了。現在你們在皇協軍里，你們有這個心，咱縣大隊也信得過你們，你們還不如就在皇協軍里臥底，給咱縣大隊提供有用的情報，再暗地里做工作，動員一部分皇協軍反正，那作用可就大了。”

石廣柱聽了高興地說：“行，李隊長，只要八路軍能信得過咱，咱就是流血犧牲也在所不惜。我可以借小隊長的名義經常出來，下次見面咱再約會見面的地點。現在鬼子和警察查良民證查的很嚴，你們可多加小心。襲擊我們區小隊的便衣特務，在山本面前很吃的開，山本給他們每人發了一個小本本，在縣城到哪里都是通行無阻，比皇協軍可吃香多了，你們能弄到那小本本，出入城門可就容易多了。”

李志強一聽來了情緒：“小本本？那就弄他幾個小本本。小石，別讓小隊長等你長了，我們有事也該走了，咱們走吧。”三人起身離開了茶館。

李志強三人從茶館出來分手。李志強和王玉山繼續在街上轉悠。

前面一個夾著包的警察不緊不慢地向前走著。李志強向王玉山使個眼色，兩人急步追上警察。李志強送上笑臉：“警長，有點事麻煩你，借一步說話。”

警察瞪眼看著兩人喝道：“你是誰呀，就這么大呼小叫的？”

李志強笑笑說：“不好意思。警長，我是個布匹商，有事想請警長幫個忙。”從腰里掏出五塊大洋，放到警察手里。

警察換上笑臉：“噢，噢，有啥事啊？”

李志強指了指飯館：“警長，咱到那里，邊吃邊說，我請客。”

警察看了看說：“好，好。”隨李志強和王玉山進了飯館。

李志強向小伙計吩咐道：“我們和這位警長有要事商談，你給安排個單間。”

小伙計領李志強三人進了小包間，兩人讓警察坐在里面。

李志強又吩咐：“來四個菜，兩瓶酒，要快一點。”伙計應著出去。又和警察攀談起來：“警長這是天天忙啥呢？”

警察有些得意地說：“日本人和維持會給了咱警察局一個好差事，給統治區內的老百姓發良民證。城里人每人發證加治安費是兩塊大洋，鄉村里只發證是每人一塊大洋，這下子警察局和維持會是發了一筆，過了個好年。這不警長讓年后再給還沒辦證的接著辦。”

伙計用托盤端來四個菜及酒水碗筷，擺在桌子上：“客官慢用。”帶上門出去。

王玉山給三人滿上酒。李志強：“警長，你賞光，咱干一杯。”三人碰杯喝下。

警察拿筷子吃菜：“兩位找我有啥事，盡管說，只要我能辦到的，決不推辭。”

李志強笑著說：“這事警長當然能辦了。你給我們辦八個良民證，這事不難吧。”

警察一愣，警覺地說：“你們，你們要八個良民證干啥？”

李志強掏出槍放在桌上：“這事別問，快辦證。”

警察驚恐地：“你們，你們是干啥的？”

李志強笑咪咪地說：“讓你辦八個證，你說是干啥的？”

警察嚇的立即作揖：“你們是八路？八路老爺，我給你們辦了，我回去咋交待啊？”

李志強虎著臉說：“我管你咋交待，快辦。不辦你是不想活了。”

警察哭喪著臉：“不敢，不敢。”拿過包來拿出良民證遞給李志強：“章都蓋全了，填上名就行。”

李志強威逼著：“給我寫上，李志強，他，王玉山。”

警察只好乖乖地掏出筆填好，交給兩人。

李志強收起證：“你還是多喝點酒，在這里睡一會。”示意王玉山。

王玉山拿過酒瓶，堵在警察嘴上，將兩瓶酒灌進警察肚子里，警察開始掙扎著，一會就不動了。

李志強掏凈警察包里的錢，兩人出門把門關上。

城門口，兩個皇協軍士兵檢查著往來人員的良民證。

李志強和王玉山過來，把良民證遞給皇協軍士兵問道：“咋查這么嚴啊？”

三十來歲的士兵打開證看了看還給李志強：“八路軍縣大隊的李志強經常化裝進城，上司有令讓嚴查。”

李志強半玩笑半認真地說：“你認識李志強嗎？你們這么查，能查出李志強嗎？”

士兵自嘲地說：“我要認識李志強我還能站在這里嗎？查出來查不出來能關我多少事。”又自言自語地“唉，查不出來是萬幸，查出來就倒霉了。”

李志強看著士兵很認真地說：“我就是李志強，你不認識嗎？”

士兵有些疑惑地說：“兄弟別開玩笑了，你哪里是李志強啊，快過去吧。”

李志強拍拍腰間，輕聲而又堅定地：“我真的是李志強。不過我不亂殺人，只殺鬼子漢奸，只要你們不死心塌地地為鬼子賣命，我是不會對你們下手的。像你這樣的，咱們還會成為朋友呢。告辭了。”

王玉山把良民證遞給士兵，士兵看了一眼就放過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