爺 們 老家叫爺爺,與我父親歲數一般大,屬于一家當戶,沒有細續,大概老爺爺的爺爺是親兄弟吧,應該是出了五符。 這個爺爺下了一輩子的苦力,鐵路工人,裝卸工,老百姓叫“紅帽子”扛大個的。人高馬大,一副好身擺,年且九十多了,依然挺腿直腰,炯炯有神,嗓門洪亮。他常說身大力不虧,要舍得吃喝,飯食不能掐算,做的一手好菜肴,會計算有數,村里婚喪嫁娶辦席,他都大廚。 曾經一頂反革命帽子生生壓制了他,全家幾十年,直到落實政策,補發工資,辦理退休,兒子頂替就業鐵路,一舉成全村首富,在村民羨慕的目光中,他是地地道道坎坷悲慘前半生哦...... 家一墻之隔,破墻爛屋,這個老爺爺四女一男,老奶奶早死,拉扯5個孩子日過的艱難,還不如我家。我奶奶好事,隨和,常與暗住鄰居一個當地土頑(最先打日本鬼子的)的老娘聊天,老太太嘛,悶得慌,談不上階級覺悟。試探說:您老人家看看我那小叔子,賣菜換生鐵,子妹五個,真過的難哦,給您當家的說說,跑腿給碗飯吃?土頑娘也算開恩,說:你那小叔子我見過,身段不孬,我說說看。一目測,行,當了護兵,分頭大褂,盒子炮,牽大白馬,更加一表人才,從此家境好起來。不幾年又給國民黨地方軍,當了傳令兵,在外也是耀武揚威,吃喝嫖賭,在村里不敢,養家糊口。 臨解放,旅長帶家口去了臺灣,這幫殘兵敗將被剿滅俘虜,我這個爺爺關在大獄,得到信,我爺爺伙同幾個莊里管事的,去縣城大獄,作保保出來。我母親回憶,中午準備的吃涼面,擔水,正碰上回來,老長的頭發胡子(那會坐監不剃光頭),破衣裳“侄媳婦挑水哦,認得我呵?”難怪說監獄里放出來的,鬼一樣。 鐵路招工,去了,青島滄口火車站裝卸工,苦力的干活,混個起來倒下,家里幾個姐妹艱難度日,老爺爺過的可苦了,一個瘋了,兩個早早去世,一個算不錯嫁了個工人,去了省城。六幾年這爺爺遣返回家,老爺爺早把門窗梁賣生產隊蓋了隊部,給他弄了個斜半間屈身。 文革爺們被遣返老家,那段歷史不知怎么翻騰出來,定性反革命,開除公職,住房沒收,一家三口回來接受監督改造了。街坊爺們沒有另眼看待,叫他爺爺的不少,混工分吃飯,爺倆干苦活累活,批斗會還是要上臺,低頭彎腰,政治任務哦。 村里有副業,工值一塊,幾年有點積蓄,要翻蓋老宅,院子不小,一下5間。那時候農村蓋房都是四鄰八舍幫忙,打土胚,麥秸草屋,也是件天大的事“與人不睦,勸人蓋屋哦”,邊界四鄰倒是沒有糾紛,給反革命幫忙,可是階級立場問題,積極的不多,小隊長還處處使壞,不派工,少派工,進度緩慢,陰雨天,看熱鬧,土胚一淋壞好多,愁啊愁,送煙酒說好話,啥社會也有孬種,人家還打著階級覺悟。 20年后,終于摘帽了,好事連連,落實文革政策,車站來人辦理退休頂替,商議房產賠償,不久8萬元工資補匯來,八十年代8萬元可是大錢,都說萬元戶嘛,老支書跳出來,這,這反革命翻天了咋地?!摘帽就不錯了,錢村里扣下,蓋變壓器樓子用,哪敢反駁,批斗嚇怕了。銀行主持公道,這是給私人匯款,村里沒有權利扣,用算借,打借據,老支書簽名打了借條,不同意,不蓋章,錢也拿不到手。第二批是房子作價,10萬,村里上下全驚傻了,連公社都來人,商議投資事宜呢,成什么什么了?有人笑侃,嗨,當年你要跟“領導”去了臺灣,現在回來投資,成愛國臺胞了,縣長要接見的哈哈。 爺們從此發了,十幾萬哦,十幾個萬元戶哦!老爺們出入遛彎,言談舉止像個離退休老干部,重孫女都上小學了,孫子還在北京當過幾年兵,復員名正言順安排鐵路職工,四代人了,前兩代是水深火熱,后來人幸福滿滿,錢是大大滴,花不完,單位的拆遷的好幾座樓,幾十萬的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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