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寐,風輕;雨落,篁動。 窗外,雨如絲縷,輕輕敲打著婆娑的叢篁;琤琤琮琮的雨聲,如散落的古箏,似在低吟“問君能有幾多愁.”,似在淺唱“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”。我丟下“少年聽雨歌樓上”,披衣離榻,移身窗下,靜默地斜倚幽窗,任秋風吹走了我的輕狂,秋雨淋濕了我的放浪。而調皮的雨絲,若有若無,輕叩緊掩的窗,婉約出了一首“慚愧情人遠相訪”。 夜雨洇篁,孤燈幽窗。屋內的那盞孤燈,不知何時,眨起了疲倦的眼睛,潮濕了燭花的焦硫,熏染出了“窗外芭蕉窗里燈”的夢想。我仿佛看到,看到隨風潛入的雨煙,化作一位如薄衣勝雪、素衣清顏的女子,帶著明凈俊朗的微笑,攜著“一種相思,兩處閑愁”,裊娜地向我走來,又裹著“吹簫人去玉樓空”的哀怨,“誤入藕花深處”,給我留下了一襲“輕解羅裳,獨上蘭舟”的背影…… 有人說,雨是大眾的情人,人人都可分享一杯美羹。而我,雖然也喜歡雨,喜歡雨打叢徨的縹緲,因而時常在下雨的時候,如傻子似瘋子般或獨立窗前,或漫步雨中,看雨的浪漫,聽雨的呢喃。但“紅燭昏羅賬”的少年,不知愁為何物,情以何堪,不懂雨打叢篁的愛戀,品不出雨的纏綿。 雨,還在幽窗上劃痕;燈,還在茍延殘喘。 燈下的我,星點兩鬢,霜染倦容,滄桑的額頭上,早已蕩漾起了歲月的微瀾。都說“回軒駐輕蓋,留酌待情人”,都說“芳草歸時徧,情人故郡多”,但西風早已吹走我的“紅燭羅帳”,斷雁哀鳴出了“尋尋覓覓、冷冷清清、凄凄慘慘戚戚”。而我不知道,朝雨中賣花的那位村姑,是不是已經出嫁;也不知道,從竹林深處走出的浣女,是不是我的情人。我曾無數次地幻想,幻想能與那位蕩秋千的姑娘,共剪西窗紅燭,但每一次都大失所望。因為“花動拂墻紅萼墜”的時候,跳下墻來的不是我的崔蔦蔦,卻是崔蔦蔦心中的張郎…… 風,還在吹著;雨,還在下著。些許的酣眠,讓我清醒了許多。但我還是不知道,誰是我的情人,也不知道我的情人在哪?因為我頓不開金繩,扯不斷玉鎖,直到今天,也沒有等到“錢塘江上潮信來”,還沒有涅盤超脫,還不知自己就是“我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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